第24章_宫女谈往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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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  四格格请老太后坐在正面廊里的安乐椅上,两个侍女站在两旁轻轻地扇着扇子,老太后的脚旁还有一炉藏香,都是为了驱蚊的。一会儿,皇后来了,瑾小主也来了,当然是陪侍老太后的。清风阵阵地吹来,满园子的荷花香气。渐渐的天暗下来了,上弦月悄悄地挂在西南角上。亭子外、游廊上,也渐渐聚集了好多人,这都是参加赛针和看赛针的各宫里的人,今天是特许来的。

  “四格格请示了老太后,又请示了皇后和小主,就开始发话了。先对参加赛针会的人说,谁愿参加谁参加,老少不限。每人发两组针线,两根签子,两根带子。一,要求把两组针(细线组和粗线组)用线穿好,穿好后线的剪口要比齐,必须在线的上面结上扣,10根针的扣要一般齐。然后把带着针的线垂下来,搭在竹签子上,套好针以后,再用彩带子把竹签子的一端扎紧。彩带的结尾处,还要有个蝴蝶结,并和签子另一端的孔雀头对称。蝴蝶以美丽大方为上等。大家都屏息听着,四格格把话说得又清楚又干脆,说完后让4个掌事儿的点燃4根香,东西南北各一根,以香炉为停止记号。

  “这是个比功夫的竞赛,虽然有月亮,微微的一点亮光,只能使眼睛眯缝看。线又软,在夜月底下,穿20根针,还要把每10根一组的针线套在竹签子上,竹签子的头上还要用带子结上蝴蝶形,以免针掉下来。这真是太难了。

  “月亮底下穿针,并不凭眼睛,全凭手的感觉,那完完全全凭的是真本领。尤其是那些绣女们有本事,先用左手小手指甲挑起一个绣花针来,再用拇指和食指把针一捻,就知道针孔在哪里,就会把针孔摆正,然后又用右手小指再挑起根丝线,也是用拇指食指一捻,就会把丝线头捻紧,再用舌头轻轻地一抿,线就又紧又滑,左手持着针再轻轻地往丝线上一套,丝线刚穿过针孔,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,右手飞快地把丝线头掐住,往外一抻,就把线抻出来了。这样全凭感觉就能把针穿上真是好功夫,左手的针往右手丝线上扣的时候,纹丝也不能错。等把10根绣花针穿好,又把10根粗眉针穿好,把丝线的剪口比齐了,在一样长短的地方结成一样大小的扣,再比齐了,用竹签子穿成串,然后在竹签子头上用彩缎带子结上蝴蝶扣,免得针线套掉出来。就这样,第一个胜利者,左手拿着一根竹签子,孔雀头向外,彩缎带飘扬的一头向里;右手同样拿一根竹签子,孔雀飞着,彩带飘着,两臂并齐向前平伸着,走向四格格面前,请求检验。如果合格,交给掌事的拿着,四格格亲自带到老太后面前领赏。老太后喜欢手巧的人,很高兴,常常是重赏,皇后也有赏,四格格也有赏。此外,只要能把针穿齐的都会得到赏赐。

  “七月初是瓜果成熟的时候,穿针赛完了后向例是赏瓜,让大家过个欢快的晚上。这就是宫廷里过七月七的情形。

  乞巧

  乞巧

  “赛针会热闹一阵以后,我们小姐妹们又有私约会。这是悄悄的约会。在藤箩架下、葡萄园里――只要月影能筛下的地方都可以――我们用一盆净水,在试探着自己的运气。今天是牛郎会织女的日子,是用喜鹊搭桥的,在净水盆里往天上看,谁要是能看见月亮下喜鹊飞的影子,谁就能走好运――当然是喜运了。这也只能找最知心的姐妹。在痴心的梦幻下,希望得到好的将来。我们一直熬到东方发晓,期待着喜鹊的喳喳叫声。

  “据说,天河是没有渡桥的,而且王母更不让牛郎织女到彼此的对岸,那就苦了这对恩爱夫妻子,喜鹊感到不平,就自愿替他们搭桥,使他俩在鹊桥的中间地方相会,两个人谁也不愿离开谁,就在喜鹊背上站立着,这样,一夜之间喜鹊头上的毛全给踩掉了,可是喜鹊是甘心情愿的。多么善良的鸟呀!我们早就请小太监给买好活的青虾,在七月初八的清晨,放在安静的地方,来慰劳慰劳那一群善良的喜鹊,好像我们要替织女补人情似的,这就是我们的心愿!”

  她说完一片话以后,又泪流满面了,我也不禁为她伤心。触景生情,回忆往事,人所不免,何况她是那样的遭遇呢。小的时候不知哪里学来的几句词现在突然想起来:

  河汉、河汉,

  晓挂秋城漫漫,

  愁人起相思,

  塞北天南别离,

  离别,离别,

  河汉虽同,路绝

  末一句“河汉虽同,路绝!”在她的思想里可能会另有深的含意吧!她不知面对银河,流过多少眼泪了。

  送鬼的中元节

  送鬼的中元节

  写完《乞巧》这节以后,我不禁伫笔深思。清宫里的好些举动有些在《红楼梦》里都能寻见踪迹。

  我现在不去查书了,因为读者比我熟悉。《红楼梦》里好多叙述到女孩子做针线活的地方,像史湘云,算是个侯门小姐吧,写她和寡婶娘在一起做针线的地方最多,而她又最巧,给宝玉做过香囊(荷包),替袭人为宝玉做过鞋等等;富商巨贾家庭长大的薛宝钗搬进大观园后,在香菱的陪同下,秋窗深夜还做针线,在绛芸轩里还能替袭人绣鸳鸯呢!连林黛玉都能做精巧的香袋儿,何况其他人。各屋的丫头更不用说了,慧紫娟不是坐在回廊上做针线时试的莽玉吗?黄金莺不是替宝玉巧结梅花络吗?俊袭人在怡红院里绣过荷花鸳鸯,最出名的巧手要数晴雯了,深夜勇补孔雀金裘,可以说巧冠群芳了。《红楼梦》里写女孩子做针线的地方不下几十处。贾宝玉在四时即景诗里不也说过“卷绣佳人幽梦长,金笼鹦鹉唤茶汤”吗?其劳作也是相当艰苦的。以宝钗为例:“宝钗因见天气凉爽,夜复见长,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,……每日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。”估计她们不会没有针线妈妈的(旗人称做针线的保姆叫针线妈妈),可她们还自己做针线。这大概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吧!汉民族自古以来对女人的要求有四项标准,曰妇德、曰妇言、曰妇容、曰妇工。德,指品质;言,指应对礼节;容,指相貌体态;工,指劳作,如刺绣、烹饪等。满洲妇女大概在努尔哈赤编排牛禄(狩猎生产、作战的最小编制)开始,就已形成战时体制,男征女织,女人就已成为后勤部人员了。她们从小就要勤劳操作。满族入关后,很快就接受了汉族的文化,满族的大家闺秀也很可能以这四德为风范,虽然是锦衣玉食,也要有描龙绣凤的巧手。不然,怎么解释大观园里大家闺秀的做女工呢?显然,这和宫里的风气是一样的。多数的人以为宫里的侍女们,横针不摸,竖线不拿,除伺候主子以外,伸直十个手指头养膘,懒得要命,那就错怪清廷的制度了。她们大体不是为了将来“缝、连、补、缀”度日而做针线活,而是为了“敢将十指夸针巧”,能作工艺品等小点缀。这女红和琴棋书画相同,作为上层妇女的一种修养美德,说通俗了,比嫁妆还高一等,也算是陪嫁的重要本钱之一。这里我自夸一句,年轻的时候好新鲜事,最爱数别人家的门坎子(北京俗话,管闲串门叫数别人家的门坎子,是贬义词),也到过许多旗下亲友家里,一般满洲家庭妇女和在街面上游手好闲吃大饽饽式的男子汉不同,讲究的是“上炕一把剪子,下地一把铲子”,上炕能飞针走线,裁剪冬棉夏单,下地能煎炒烹炸。甚至每家都有本家的拿手菜饭,这是满洲妇女的传统。记得前些日子看《四世同堂》这部电视片,写老太爷(老祖父)生日,有人来暖寿,老太爷留客人吃寿面,必须小顺妈(孙子媳妇)亲自下厨房去抻面,表示恭敬热情。客人吃完面后,要亲自向小顺妈道谢,说:“孙少奶奶,面抻得好,谢谢。”小顺妈要谦逊地说:“我抻不好,您包涵着吃。”这叫做双方话到礼到。总之,老北京妇女德言容工,要面面做到。那时如果到谁家去,主人买斤机器切面待客,客人会甩甩袖子,拱拱手,向您施礼告辞的。这就是老北京人的风气,而且旗人居多。《红楼梦》里每个女子都有恰如身份的语言、拿手的工艺,这正是德言容工的具体表现。我深切希望博雅君子能从清代的皇家秘笈、笔记小说里,搜、剔、扒、掘,把清室的风俗,勾勒出来,来印证《红楼梦》等书,以造福后人。这种风俗一直影响到现在北京人的生活。

  记得老宫女跟我谈,在庚子年老太后仓皇西奔以后,到旧历十一月中的时候,由戈什(护卫武弁)押着车,从北京给老太后送来过冬的衣服。这是晋妃、瑜妃亲手给老太后做的。晋妃、瑜妃都是同治帝的妃子,她们已经住入慈宁宫好久了,惦记着老太后出门在外,尤其是陕西的冬天,天气冷,取暖设备差,哪能像宫里,屋内有暖炕,四外有宫墙,行动到哪,都有手炉、脚炉,所以她们特给老太后做了棉袜子、棉鞋、皮裤子,其中最多的是棉袜子。老太后过去是一天换一双新袜子的,因此她们做了好多双。宫里的事她们原本是丝毫不过问的,就知道吃斋念佛,当然更无权力去支配绣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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