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_宫女谈往录
笔趣阁 > 宫女谈往录 > 第34章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第34章

  ’我恭敬地请跪安答应了。另外,我有个宝贝,就是我的火镰包。早在颐和园吃早点的时候,我就留下心了,我想沿途一定需要用火。我就把火绒、火石、火纸多带了些。我的火纸可值金子了,半路上没卖东西的,很多的人都要向我借纸,当大便纸用,以后我每个人只给一张,留下给老太后用。我的火镰包不能借走,只有我亲自打火给旁人用,所以我忙得很。这边叫,那边也喊。

  “李莲英提着大茶壶,像个水罐子,托着几个粗蓝花水碗。崔玉贵抱着个盆,拿几双筷子,说是当地人给的。这两个在紫禁城里说一不二的人现在也亲自下来干粗活了。那是一壶凉茶,茶水像酱汤子似的深褐色,太后喝了两口,皇上喝了一口,就不喝了,说不如白水好喝。崔玉贵端的一盆是粥,不是一般人家熬的小豆粥,是当地人叫水饭的一种吃食,把小米和豆混合煮熟,用凉水再把它投凉了,要过好多遍凉水,投得越凉越好,用勺舀在碗里吃。人饿,可以舀稠的,多吃米,顶干的用。不饿,可以舀稀的。这是当地人夏天的一种吃食。老太后和皇上、皇后等就吃的是这样的饭。一盆饭当然不够吃。最离奇是,茶壶、茶碗等不必送还,原主不要了,因为回民不用汉民用过的东西,尤其是炊具和茶具。我和娟子顺便留下两个碗。

  “一连串的轿车进院子来了,那是王爷、大臣们到了。他们掸了掸衣服,把袖子一甩,恭恭敬敬地要朝拜老太后。老太后隔着窗子,其实像当面一样,因为窗子根本没糊纸,说:‘你们在外面都请安罢,皇上也在这儿,我们刚歇会儿。’他们请完安退下去了。很奇怪,还是各奔各车,因为他们全没有歇脚的地方,只能到原车上休息。

  “天渐渐地黑下来了。不知由什么地方滚出来很多蚊子。说它滚出来,并不夸大。在窗户上头,屋檐底下,成团成团的蚊子像圆球似的滚在一起,乱吵乱叫,那声音真是吓人。都听过唱戏打小锣吧,把小锣连续不断地紧打,那叫打串锣。声音是又急又响,蚊子的声音就和打串锣一样,震耳欲聋。我赶紧跑进屋里把芭蕉扇递到老太后手里,去轰赶蚊子,看样子蚊子真会叮死人的。屋子里不能有亮光,有点亮光玉米蛾子就撞进来,它们不要命地乱扑乱撞,脸上、脖子上、手上到处都有。用手一拍,它们的肚子像烂杏一样,一滩脓水出来,使人起鸡皮疙瘩。三格格胆小,怕虫子,往墙角一缩,纹丝不敢动。更让人恶心的是上厕所,这根本是乱粪场子,不是厕所,没法子下脚,要多脏有多脏,癞蛤蟆满地乱爬,蛆全长尾巴,又肥又长,使人看了要呕吐。娟子我俩架着老太后上趟厕所。我俩手不能动,苍蝇顺着脸爬,黏黏的,赶都赶不散,一落身上就有十几个。我想真是掉进地狱里边了。

  “不知是谁告诉我的方法,抓大麦秸一小堆,用火燃着,放在堂屋里,再盖上几张麻叶,让大麦秸火灭了,光冒浓烟,蚊子和一切虫子,怕烟就不往屋里飞了,甚至也能把蚊子从屋内赶出来。我说,老太后不是会被烟薰坏了吗?他们说不要紧,烟往高处冒,老太后坐得矮,现在不薰,一夜怎么睡觉呢?我请示了老太后,开始用烟薰蚊子,果然好一些,起码檐上的蚊子全跑了。老太后也比较满意。可我弄得满头是灰,抹一脸黑黑的道子。

  “为了赶紧做点吃的,我们又重新忙碌起来了。真是应了崔玉贵的话,只好又从中午剩的豇头角、剩玉米身上打算盘。这种苦日子,我们从来没有经过。但是不干又没吃的,肚子饿,逼着我们非干不可。疲倦极了,腿已经迈不动步,还要咬着牙去做。现在懂得什么是苦了。人多起来,新添了坐轿车的人和车把式。我找到崔玉贵,让他动员车把式帮忙煮玉米。没有锅,就把堂屋的那个锅拔下来。没有灶。就在院子角上检旧砖新码一个灶。没有柴,就把院里的大麦秸垛拆了,找不湿的麦秸当柴烧。这样也不行,锅小人多,怎么办?有经验的车夫告诉我们,玉米可以烧熟了吃,于是把大麦秸多揪几堆,用火和灰把玉米埋里面,烧成糊的。等玉米煮熟后,用锅再煮豇豆粒。这样,分几锅煮,总算把玉米煮成半生不熟的了,对付着能吃。我把烧好的玉米掰两个尖,用两个碗盛点豇豆粒,奉献给老太后和皇上。已是半夜时分了,老太后还倚墙没睡,我和娟子给老太后剥玉米粒,用头上的簪子穿豇豆粒吃。皇上还坐在地下。我俩又端来两碗豇头汤,敬给老太后和皇上。然后伺候老太后睡觉。先把腿带解开,松一松再扎上,怕腿带上有虫子。把头发用手给老太后拢一拢。炕上不是原有个破簸箕吗,把它扣过来,垫上一块手巾作枕头,让老太后躺好。把捡来的芭蕉扇,给老太后盖在脸上。剩下光着的两只手我们俩用两块手绢给包上。浑身上下,没有露肉的地方,不怕虫子叮了,看样子,老太后忍受着闷热,闭目养神,能眯糊一小会儿。皇上已经坐在车垫子上,用帽子遮住脸,两脚伸直,在墙角上强忍着休息了。我俩轻轻地退出来,到窗外捡一顶破草帽,给老太后把迎头的窗户堵上,免得有风。这才吃我们所谓的晚餐。皇帝和太后在一起,母子同居一室,还是第一次吧。

  夜宿西贯市:苦难的第一站

  夜宿西贯市:苦难的第一站

  “正房东屋老太后和皇上已经静悄悄没有响动了,西屋的皇后、小主、三格格、四格格、元大奶奶也都没有声息了。这都是有教养的人,在这种场合,是谁也不会叫苦的。中间堂屋是我们四个侍女。听听各屋都没有动静,我们铺下口袋,就在地上囫囵着睡下了。各王公大臣们连同大阿哥和溥伦躲在轿车里去休息,李莲英、崔玉贵等在蒲笼车里,车夫们都集聚在西面的矮厦子下。夏天的天空灰沉沉的,下弦月已经落到西南角下。这个镇甸很安谧,因为都是回民,有专一的信仰,信奉其他道门的事是很少的,所以骚动也不大。从我们到来,这地方的男人、妇女、孩子看热闹的人极少,跟我们闲谈时,追根问底的人根本没有,可见这村子的人很懂规矩。侧耳听到鸡叫了,在宫里是听不到的。一天没有好好地洗脸和擦身上,安静下来后,才觉得浑身长满了痱子,用手一摸都是小粒粒。手放在肉上,好像不是自己的皮肤,痱子出尖怪扎手的。回想崔玉贵的话,‘只当我已经死了’,心也就安稳下来。

  “合眼眯糊一小会儿,天就亮了。我赶紧爬起来伺候老太后,生怕老太后病倒就麻烦了。还好,老太后和皇上全都很好,我们才放下心来,堵心的事又发生了,夜里不知什么人弄水,把汲水的瓦罐子摔碎了。越忙越添差错,赶忙托人到街里用银子买个旧的。这已经是天大亮了,不知是什么风声漏了出去,街里的大户人家知道这批住的人是太后和皇上,送来了几屉刀切馒首。不是一般的圆馒头,是四方的,用板刀切成块的馒首。还有骰子似的、小方块的咸菜,两桶小米粥。这真是雪里送炭。他们不敢说是贡献给老太后和皇上,因为知道宫里头礼仪森严,只说是给下人们的。另外,知道要行山路,特意奉献三顶骡驮轿。

  “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这些新鲜事儿。这都是我没经过和没见过的。所谓骡驮轿并不是骆驼拉着的轿车,与骆驼一点关系也没有。说确实一点儿,是骡子背上驮着的一种轿。只是不用人抬,是由两匹骡子一前一后、在两个骡子中间的背上搭成一种轿。前面的骡子等于辕骡,是管掌握方向、择选道路的,后面的一个叫跟骡,紧跟辕骡后面,不许脱节、保持稳定的。这两个骡子都是老搭档,驯练有素的。平常没有驯练的骡子是不行的。这种驮轿,没有畜拉轿车那种颠簸之苦,又比人力抬轿走的速度快,能上坡下坡走窄路,最巧妙的是,当头骡拐弯的时候,轿下面有个圆盘,能随着旋转,叫转盘,使驮轿保持平稳。骡驮轿在西北地方是大户人家的主要交通工具。西贯市街里的大户人家一气奉献给三乘骡轿,是很可观的了:这要有六匹骡子,三个脚夫,当这兵马荒乱的年景,总算是很豪气的了。

  慈禧西逃时受过“恩宠”的百姓

  慈禧西逃时受过“恩宠”的百姓

  “我还要顺蔓说下去,据说西贯市的这个大户姓李,是个开镖局子的,习武出身,很有点侠义味,在这一带很有点名气。最值得佩服的,他派了个向导,姓杨,40上下岁,极精明。我认识这姓杨的,因为后来他一直送我们到张家口北,路途时间长了,所以有所了解。据说镖车一到城镇时,要大声呼喊,叫亮字号,行话叫喊趟子,喊的人叫趟子手,姓杨的就是个趟子手。这些事都是沿途增长的新知识。

  “骡驮轿很高,在轿尾带有个脚踏凳,我们把脚踏凳拿下来,搀扶着老太后登着凳上了轿。老太后第一乘,皇上第二乘,皇后第三乘。就这样离开了西贯市。又重新雇了辆轿车,给我们侍女坐。从此告别了蒲笼车,因为它走得慢,赶不上轿车的速度,所以不要它了。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biquge54.com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biquge54.com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