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_宫女谈往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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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

  我们说他是个痴心的皇帝。如今宫廷剧不少,可惜没有一出写光绪的爱情戏。他的事比起唐明皇杨贵妃来,比起梁山伯祝英台来,不知要缠绵多少倍。

  据老宫女说:“刘太监自从来到山西后,因为是从大内来的,比较可靠又懂规矩,又是李总管的徒弟,于是就派在光绪跟前当近侍。他看到光绪整天呆呆地坐着,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,对饮食更是不挑不拣,漠不关心,每餐六菜一汤,不管别的人吃什么,他永远是如此,一直到西安都是这样。最愉快的时候,是光绪和太监们下象棋,很平易近人,下完棋后,仍然像一块木头,两眼痴呆呆地一动也不动,急躁发脾气的性格根本不见了。好像他下定狠心,不管外界如何,他只是装痴做哑。一个血气方刚的人,收敛到这个程度,也是非常痛苦的了。

  “他念念不忘的只有唯一的知心人珍妃了。

  “光绪对珍妃一见钟情,他哪里知宫廷里政治生活的险恶。

  “‘皇上这样加恩于我,不怕旁人嫉恨我吗?’在甜蜜的日子里,珍妃悄悄地对光绪说。

  “‘我是皇上,旁人能对我怎么样!’光绪自以为是堂堂天子,旁人又能奈我何?这是宫廷里暗地传出的他们的对话。于是过分的宠幸引起了宫廷内的不满,最重要的当然是老太后。以老太后那种骄横的脾气,天下任何人没有敢给脸不接受的人,单单是光绪。给你娶的皇后,你偏偏不爱,在天下人面前伤了老太后的尊严,这种怨绝没有不报的道理。光绪只知道一味地痴情,天真的珍妃也不知早早地收敛,以至落到一死一囚的地步。‘不是不报,时间没到’,老太后的狠心是出名的。

  光绪佚事

  光绪佚事

  瑾妃“在西安,我们住在北衙(南衙是总督衙门,北衙是巡抚衙门。老太后先住南衙,后搬到北衙)时,因为地方窄小,皇后和皇上住在一间大房子里,中间用隔扇隔开,两屋通联。这可能是老太后的巧安排吧,但光绪从来不理皇后,而皇后呢?也从来不服气

  “有人说,自从珍妃死了以后,光绪把爱珍妃的感情移到瑾妃身上了,那也是无中生有的话,根本没这回事。光绪是个性格孤僻而又多疑的人,如横下一条心,九牛也拽不回来的。他早就认定瑾妃并不忠心耿耿和他一条心,珍妃的打入冷宫,受隆裕打嘴巴的凌辱,他清楚地知道,瑾妃也曾经顺水推舟地说过些不合情理的坏话。所以光绪对瑾妃也是冷冷清清,在西安看不出对她有任何和颜悦色的表现。

  “辛丑年回銮以后,为了掩盖老太后的残暴,为了缓和国内外的舆论,说珍妃担心自己受辱,在洋人进宫前,投井殉节,特命珍妃的娘家,下井打捞。按规矩,嫔妃的家属,根本不许进宫,除非嫔妃生孩子。平常家属要买通大太监,才能和嫔妃通消息,这也是太监们的一笔收入。现在让她家里人捞尸,这是天大的恩典。

  “珍妃生于光绪二年(1876年),姓他他拉氏,属正红旗,在娘家瑾妃大,排行第四,珍妃行五(她的家族民国后改姓唐)。光绪十四年进宫,13岁,曾住东六宫之一的景仁宫,光绪二十年(1894年)册封为珍妃。貌美、聪慧、喜书画,颇得光绪钟爱。曾因触犯隆裕,在太后的支持下遭到拷打,降为贵人,后又复妃位。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变法,被慈禧幽禁在宫内东北三所。二年后,光绪二十六年(1900年),八国联军进北京,被慈禧投入井里。死时年仅25岁。我们可以说是同时代人,她仅比我大5岁,一切经过差不多都是我亲眼看到的,所以我对她知道得比较清楚。

  “打捞尸体的时间,记不太清了,大约是回銮以后第二年春末开始打捞的。天还冷,自然和推下井的情形不同了。由贞顺门里到乐寿堂,划为一个禁区。先焚香做佛事,彻夜念经;由萨满跳神,引魂到景仁宫。娘家的人罗拜在地,瑾妃致祭,因亡人为大,瑾妃行叩拜礼。贞顺门里偏东的北墙上,露天的有一木龛钉在墙上,是祭奠珍妃的,正面对井口;两边有黄布帘挂在木龛内,木龛外的两边像挽联似的挂着两竖幅黄布,像对联贴在墙上;龛中间上边挂着一横幅黄布,像横批一样,也贴在墙上。奇怪的是都没有字。据说龛里头也没有字。那时我已离宫了,都是老刘对我讲的(1946年秋,我们和老宫女一起逛故宫时,木龛还在)。

  “先打捞上来的是一领破竹席子,据说当初裹珍妃用的。据打捞的人讲,尸体面目浮肿,已经辨认不出五官了。因为井口很小,容不下两个人,是把井口拆开打捞的。

  “不说这些了,说起来几车话也说不完。

  “主要的一句话,打捞珍妃时光绪并没露面。这也是老刘告诉我的。

  “后来光绪要来了珍妃在东北三所挂过的一顶旧帐子,常常对这顶帐子出神。

  “从此他再也没接近过任何女人,直到宾天,可以说对珍妃是情至义尽的了。”

  我们听完老宫女的叙说,不禁抚几长叹,无论是皇上还是庶民,对爱情坚贞,百折而不变的,总是被人们敬佩的,而皇帝更是难得。说句唐突的话,贾宝玉赌咒发誓地对林黛玉说,“任它弱水三千,我只取这一瓢而饮”,但他没有做到。他既爱俊袭人的“肉”,更爱病潇湘的情,是二者兼顾的。光绪并不是这样,在花好月圆的时候,只是一心热爱着珍妃。在同遭患难的时候,正像汉末乐府所描写的那样,一只孔雀,一雌一雄,雌病雄伤,莫可奈何。于是雄的唱了“吾欲负汝去,毛羽何摧颓;吾欲汝去,口噤不能开”的字句。说白了,我想背着你走哇,可惜羽毛全被打零落了;我愿意叼着你走哇,可惜我的嘴又被人捆住了。戊戌以后,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。等到“金井哀蝉一叶秋”的变故发生以后,那就立誓不近女人。用句大鼓书上的词:“一心无二只有你,若有别意天不容。”此心此身,誓不与他人,从此恨恨而死。真是:涵元殿里含冤去,一片痴情付爱珍。我们佩服光绪就佩服在这里。是真情,不是假意;是事实,不是梦幻

 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――太监自述

 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――太监自述

  太监琐事我又要画蛇添足了。

  记得鲁迅先生曾经说过,太监、姨太太、鸦片可以说是中国的国粹。这自然是反语了。既然是国粹,当然是源远流长,盖有年矣的了。单说太监这种畸形的怪物,伴随着宫廷而诞生,在中国至少已经有两千余年的历史。历代政治的兴衰常常与宦官有密切联系。我不懂历史,更不懂政治,在这里我只想记述几段所听到的一点太监的生活。

  我常常自我反省:我算不得一个读书人,读书人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,而我时常是掩卷深思,想入非非。例如,清初王誉昌写的《崇祯宫词》云:

  风摧败叶一时散,水漫浮萍随处生;

  莫笑杞人忧自剧,果然此日见天倾。

  原注云:“时中七万人,皆喧走,宫人亦奔进都市。”

  此诗所写甲申亡国的情形,比陆次云的《费宫人传》写得还

  清宫太监生动。明崇祯帝以为“君非亡国之君,臣是亡国之臣”,屡次下诏减膳。然而,在国破身亡之时,后宫里居然养活着7万太监,这足够讽刺的了。但我不想说这些。我想说的是,在同一个时代里,净身投靠的太监,竟有七八万人之多,那么净身术之普遍,技术之精良,就可想而知了。清朝一代,阉人较少,而且选择较严,由明代的从偏远地区闽西、陕北选择,逐渐集中到从鲁北、冀中、冀南一带选择。据说净身术也因此有南北两派的传说。刀儿匠们(净身师,因为他们专干此缺德事,一般被贬称为刀儿匠)也标榜门户,以示祖传。但净身在汉代以前究竟是骟是割(骟是去掉丸,割是除去丸外兼割其势),还不明朗。到了汉武帝时,“太史公(司马迁)下蚕室去其势”,就已经很明确了。蚕室是指的环境,温度较高而不通风的屋子。去其势,则指的是部位。可是,是刀割还是弦割(用硬弓双细弦来绞),又不得而知了。可喜的是这位太史公虽已年近半百(据王国维先生的《太史公行年考》:天汉三年即公元前98年,迁四十八岁,受腐刑)。居然能够跟着刘彻东奔西跑,朝山拜庙(见太史公《报任安书》),看来刀术后尚无不良后果。

  北京城有两位赫赫有名的阉割世家。一是南长街会计司胡同的毕五,一是地安门外方砖胡同的“小刀刘”,都是世传,受过皇封的。他们俩全是六品顶戴,比县太爷还高一级。据说每家每季要向清廷内务府供奉40名太监。各家都有一套完善的阉割设备。就在八国联军进北京的这一年,这两家皇商的包办机构被取消了。

  闲话说得多了,还是让老宫女叙述故事吧。

  老宫女又坐在靠南窗子的座位上了。这是她的专座,挑米、做针线,借着窗子的亮光,她感到方便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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