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第 5 章_厮守期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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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第 5 章

  第五章

  汽车在安静的氛围里驶回白加道别墅区,今天辛荷从早上出门就开始嚷嚷不去,中午吃饭更耍脾气没吃几口,因为脸白得像纸,单英好歹拦着没让霍瞿庭再骂他,所以后来霍瞿庭结束得算早,下车时天色还亮,天空也蓝。

  但辛荷受不了室外的高温,霍瞿庭又把他看管得严,所以洗完澡以后,也不可能有什么室外活动,百无聊赖,就跑到客厅去,又手痒地摸上了霍瞿庭的施坦威。

  轻慢的琴声在宽阔的空间里飘扬,辛荷弹完一曲,见霍瞿庭还没有出来骂他,于是从此一天两天成了习惯,同人家的钢琴熟悉起来。

  霍瞿庭的住所里佣人算多,各司其职,自从辛荷住进来以后,就没再自己动手擦过鞋子。

  连客人都这样惬意,就更不用说作为主人的霍瞿庭的生活该有多么巨婴。

  被困在太平山顶的第十天早晨,辛荷见识了霍瞿庭的巨婴程度:他站在距离吧台两步远的地方,却还要等佣人接好热水送到他手边。

  辛荷“啧”了一声,霍瞿庭的视线有微弱角度的移动,但最终没有转过去看他。

  “出车祸连生活习惯都会改变吗?”辛荷不确定道,“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的牙刷毛巾水杯这些东西?而且你一般早上都会喝咖啡……或者是你现在改走养生路线。”

  霍瞿庭冷淡的神情像有短暂的改变,辛荷没有看清,他仍保持着挺拔的站姿,喝下半杯水,才转脸很平静地对辛荷道:“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?”

  辛荷心说你以前爱我爱得要死,就这个不一样,嘴里道:“很多啊,看你问哪方面。”

  霍瞿庭沉默,抬手继续喝水,喝光后习惯性要叫佣人来取水杯,但又停住,自己把水杯放回了吧台待清洗的盘子里,又想了想,打开水龙头,很仔细地把杯子洗好了。

  辛荷站在原地看他的动作,从他镇定地开始继续喝水起,胸腔里就有一种隐秘的痛感蔓延。

  这座崭新的别墅远离他们两个人长大的霍氏老宅,新闻上说,霍瞿庭出院后就搬了过来,而他的身边如今全是陌生面孔,应该是霍芳年为了遮掩他车祸后明显在方方面面的改变,防止消息泄漏。

  一个财团的掌舵人失去情感记忆的新闻传出去,不到三个人的传播,就会变成他“脑子出了问题”的解读,这对他的继任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。

  辛荷相信,如果当初不是霍瞿庭强烈要求见他,其实他也会像其他的每一个人一样,至今都不知道霍瞿庭的真实情况。

  这两年来,霍芳年是怎么教霍瞿庭的呢?

  他可能并没有多少精力去教,因为辛荷离开不久,就有霍老入院的小道消息传出,直至这半年,已经演变为三天两头在小报上“被死”的程度。

  小报新闻未必全是捕风捉影,霍芳年大限已至,走得这么急,甚至来不及再见辛荷一面,那他唯一可以教霍瞿庭的,应该就是叫他冷心冷情,不去亲近任何一个人,也就不会对任何人暴露弱点。

  他的每一步都看似走得杀伐果断、冷酷无情,但其实他日夜如履薄冰,用困惑和疑问面对着这个满是陷阱和刀枪的世界。

  “你今天忙不忙?”等他洗好杯子,辛荷问道。

  “干什么。”

  辛荷道:“我先问的。”

  霍瞿庭迈步走开,路过辛荷时脚步都没停一下。

  “我想休息!”辛荷赶紧抓住他胳膊,讨好道,“行行好吧,我真的很困,你这里好难住,我不习惯,天天都睡不好,已经十天了,再多一天都坚持不了,真的真的!”

  霍瞿庭道:“跟你说不要动手动脚。”

  辛荷不松手,反而抱上去,搂住他那条僵硬的胳膊求情:“我这破身体要是能上班,至于刚出去的时候差点饿死吗?老板,霍老板,霍总,好哥哥……”

  辛荷前两天就在琢磨耍赖,直到今天才鼓足勇气,索性起床后连睡袍都没换,这时候紧贴在霍瞿庭身侧,丝质睡袍随着动作滑动,大体上来说还算穿得齐整,但从霍瞿庭的角度稍微低头,就可以看到他露出来的一小片雪白的胸膛。

  “辛荷!”霍瞿庭压着怒气道,“三秒钟之内松手,不然别再提这回事。”

  “你同意啦?”

  “三,二……”

  “松了松了!”辛荷退后一米远,举起两只手给他看,“别生气嘛,这不是松开了吗?说好的,我今天留在家,你可别反悔。”

  霍瞿庭脸色不改,眼神却愈发严肃,审视地看着辛荷好一会儿,才说:“不许跟任何人联络见面,更不要答应任何人有关财产继承的要求——帮你兑现和互相交换都不可以。”

  辛荷保证道:“不会有这种事发生!”

  霍瞿庭沉默不语。

  辛荷在他好像能把自己看个对穿的目光下坚持了十秒钟,突然笑嘻嘻开口道:“是不是看我长得真好看,又爱上我了?”

  霍瞿庭嘴唇微抿,眼睛里立刻露出了辛荷熟悉的眼神,是在为他的没皮没脸而感到震惊,那震惊有些故意夸张的成分,于是更显得羞辱。

  辛荷作出意欲贴上去的动作:“舍不得我?干脆哥哥也不要去上班,我们一起待在家里。”

  霍瞿庭皱眉道:“衣服穿整齐。”然后立刻转身走了。

  辛荷看了两眼他的背影,刚低头整理睡袍,走到门边的霍瞿庭却又停了下来,回身对他说话,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,跟刚才不同,显然是斟酌了很久:“你不要担心,应该给你的东西,爷爷既然说了留给你,那就一样都不会少,现在只是在走流程,你不用怕我会拿走。”

  辛荷顿了顿,道:“没关系,我说过,你想要的话,我无所谓。反正我欠你的。”

  霍瞿庭似乎不欲再跟他多言,简短道:“不需要。”

  辛荷慢慢停下搭在睡袍系带上的手,在身侧半握成拳,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嘻嘻哈哈,看起来有些紧张,又有些胆怯:“真的吗?”

  霍瞿庭记得两年前他离开香港时的情况,那天非常难得地下了点雪,被拖出病房的辛荷留给他的最后一面是尖叫流泪的样子。

  香港可算是他所有计划功亏一篑的地方,如果不是为了可能会有的遗产,他不会再回来。

  此时的霍瞿庭没有从前对他盲目的爱和不舍,刚醒时的恨好像也不太分明,他想自己可能更多的只是把辛荷当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动物,只是教训时刻提醒着他保持警惕。

  想到辛荷最近明显的不安,嘴里说着“给你给你”,眼睛里却又明显不是那个意思,还有刚才藏在话里对自己示弱的“差点饿死”,难得有些耐心:“真的。”

  “那你怎么报答我?”霍瞿庭反过来又问。

  辛荷没弄明白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,虽然世界灭绝的那一天,他都等不到霍瞿庭跟他开玩笑,但还是回了一句:“以身相许?”

  霍瞿庭一副没听到的样子,顾自说下去:“某种意义上来说,你是最了解我的人。”

  他在“我”字上落了个重音:“很多问题也不好去问别人,所以从今天开始,在事情解决完之前,你负责详细告诉我霍瞿庭的生活习惯细节和人际关系,这就算你的报答。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过了会儿,辛荷才磕磕绊绊地说,“我以为我什么都拿不到。你那么讨厌我,又,又恨我,我以为你不弄死我就够好的了。”

  霍瞿庭低头换鞋,没再说话,辛荷又很轻地说了一遍:“真的谢谢你。”

  “毕竟他爱过你。”好一会儿,霍瞿庭突然说。

  这不像霍瞿庭会说的话,所以辛荷愣了好久。

  霍瞿庭的神情却很自然,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:“直到他死前的最后一秒,也并不知道你对他做的事情。他在开车途中发给你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叫你点杯热的暖手,他很爱你,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,你知道,我也知道。所以虽然我和他不同,但我还是不想做赶尽杀绝的事,只希望你以后能活得有些自尊,这比什么都强。”

  霍瞿庭把失忆前的自己称为“死去的他”,很长一段时间里,辛荷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。

  他在脸上扯起个感激的笑容:“你人真好,长得帅又善良,我遇上你真是祖坟冒青烟,积了八辈子大德。”

  闻言,霍瞿庭的脸色才又隐隐发黑,最终一言不发地走了。

  也许是因为没有辛荷这个拖油瓶跟着,霍瞿庭的办公时间大幅度拉长,打破了早八晚六的时间点,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,辛荷发消息给他也没有回复,又没有事做,只好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弹钢琴。

  琴声随着门开的动静停止,客厅没有开灯,只有一点壁灯的光线,落地窗外是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,以此作为背景,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,然后很快错开。

  “好晚。”辛荷在琴键上点下几个尾音,起身离开钢琴,走到霍瞿庭面前,低头看着他换鞋,随口又说,“你以前不太会买这个牌子的皮鞋,你喜欢深棕偏黑的颜色,有时也会穿棕色,但不太多。”

  霍瞿庭起身,辛荷又说了几个牌子的名字,他敛眉微微停顿,然后抬脚朝客厅走,嘴里说:“记住了。”

  辛荷慢吞吞地跟着他走过去,霍瞿庭进门后也并没有开灯,就着壁灯的光线走去拿了杯水,辛荷跟在他边上,又把西服衬衣之类的习惯说了很多。

  其实男士的商务着装大都大同小异,无非是细节上微小的差异,但辛荷说得很细,可他对现在的霍瞿庭缺少了解,除了故意惹霍瞿庭生气的时候,他无法从霍瞿庭的表情上来判断他是否认真在听,或者只是觉得自己好笑。

  等到一大段说完,霍瞿庭放下见了底的水杯,转过脸来看了辛荷一眼,又说了遍:“我记住了。”辛荷立刻笑了笑:“那你明天上班让我来帮你选领带吧。”

  霍瞿庭刚要习惯性拒绝,随即又改口道:“可以。”

  两个人似乎是第一次这么和平地结束对话,辛荷不是很习惯,跟霍瞿庭分两个方向走回房间的时候,还无数次想再惹惹他,看他压抑怒气的脸,但霍瞿庭迈大步走得很快,没给他这个机会。

  等到这么晚,其实辛荷已经不太舒服,进了房间以后,他很慢地走到床边靠床头半坐,缓了很久,保持着那个动作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,不知道几点,脑袋猛地一偏,才又惊醒过来,爬进被窝里睡了。

  霍瞿庭做事谨慎,打定主意要他在顺利接手遗产之后才能离开香港,防他跟防贼一样,对他的放纵只有一天的限度,辛荷明白,所以第二天他自己也没有多大的信心,只在到霍瞿庭的卧室去帮他选领带的时候试探着问了一句:“今天可以不带我吗?”

  霍瞿庭正在整理衬衣,闻言平平淡淡地回了两个字:“不行。”

  辛荷干巴巴地“哦”了一声,选来选去,最终选定一条,拿在他胸前比划了一下:“这个吧,行吗?”

  那是一条霍瞿庭自己绝对不会去选的领带,倒也不算非常张扬,只不过有些过于好看,把他显得太年轻,要是站在台上,还真是男星剪彩。

  霍瞿庭克制地问:“他会选这个?”

  “有时候吧。”辛荷认真道,“毕竟不可能永远用同一个款式,偶尔也需要一些变化。”

  良久,霍瞿庭刚要开口,辛荷看出他是拒绝,于是不由分说地踮脚就把领带绕上他脖颈,两手在他喉结下一收,脸凑过去,仰头道:“就这个吧,行不行?”

  挨得太近,霍瞿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上翘的睫毛,接着他又不合时宜地注意到辛荷眼睛的弧度,有点未语先笑的意思,这长相其实很占便宜,总容易叫人错误判断,以为他单纯无害。

  霍瞿庭转开脸,喉结上下滑动,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抬起一半又放下,他不耐烦道:“动作快一点。”

  辛荷抿着嘴笑,大声答道:“马上马上!”

  他仔细地帮霍瞿庭整理领带,头顶发丝有意无意地擦在霍瞿庭下巴上,是细软的发质,蓬松地笼着,起床后还没有好好梳过,所以稍微显得有些凌乱。

  半晌,他还不走开,霍瞿庭偏着脸问:“好了没有?”

  辛荷还是那句话:“马上马上。”

  又等了会儿,霍瞿庭把脸转向另一边,在穿衣镜里看见原本在他视线盲区内的辛荷的脸。

  上面并没有和他嘻嘻哈哈的语气一样不着边际的表情,他很认真地抚弄着霍瞿庭那个已经完美的领带结,带着霍瞿庭没怎么见过的平静的眼神。

  两人在穿衣镜里的站位很近,相比起来显得过于瘦的辛荷上身微微前倾,仿佛下一秒就要靠进他的怀里。

  霍瞿庭退后一步,自己捏住领带结左右调整了下,没再看辛荷,抬腿出了更衣室。

  去公司的路上,霍瞿庭被辛荷的目光盯得几次想发火,但每次刚瞪过去,辛荷就掩耳盗铃般移开眼神,嘴角带着点得逞的笑。

  霍瞿庭拽了把领带,伸手捏着他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,没来得及开口,辛荷就拿两个无辜的眼睛看他,软绵绵地说:“干嘛?”

  他看起来很瘦,昨天抱住自己胳膊的时候,霍瞿庭却感觉到很软,跟现在捏着他的下巴的触感一样,腻着人手,像可以轻而易举地叫人没脾气。

  霍瞿庭顿了顿,冷声道:“你骗我。”

  辛荷状若疑惑道:“没有啊,又骗你什么了?”

  “领带。”霍瞿庭一字一顿道。

  辛荷咬了咬嘴唇,憋着笑说:“不好看吗?”

  霍瞿庭眼睛里冒出点怒气,辛荷赶紧拿两只手握住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的手腕求饶说:“我错了,跟你开玩笑的……嘶,轻点儿,好疼!”

  霍瞿庭冷着脸盯着他好一会儿,才收回手,辛荷立刻摸上自己的下巴,嘴里咕咕叨叨,不知道在骂他什么。

  他皮白肉薄,经不得碰,霍瞿庭根本没有真的用力,就在他下巴上落下一个红印。

  霍瞿庭听着辛荷呲牙咧嘴夸张地吸气,视线转到一边,不看他了,只是另一只手的拇指还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腕,嘴里警告道:“再敢瞎编,犯一次扣一栋楼。”

  辛荷被他又捏又凶,刚才真觉得疼,所以委屈了,不服气道:“遗嘱写了给我,你凭什么扣!”

  霍瞿庭慢条斯理道:“那你就等着看我凭什么。”

  辛荷道:“你说话不算数!”

  霍瞿庭好整以暇:“生意人讲什么信用?全看我心情好坏。”

  “那完了。”辛荷板着脸说,“你天天看着我心情怎么会好?我还是走了,也不用求着你帮我处理遗产交接,随便找个经理人,都比在你这儿受气要好!”

  霍瞿庭转向另一边车窗,脸上的表情还似乎因为辛荷的生气而和缓了很多,嘴里还说:“把你放路边行不行?你自己看看在哪下车比较好。”

  他们一起上了十来天的班,单英摸出点门道,只要霍瞿庭没生气,他就敢拉架:“辛先生别恼啦,老板也不是天天给您气受嘛,您想想,因为照顾您,室外时间长的工作都不去,攒了一大堆,所以昨天才加班那么久。而且不管开什么会,都要按点吃饭,又因为您外卖是不吃的,所以咱们顿顿都正经解决,这在以前忙起来的时候,可是老板都没有的待遇,还不是有什么就填几口什么,您消消气,消消气。”

  辛荷重重地“哼”了声,幼稚得单英也没忍住笑,霍瞿庭一副不关我事高高挂起的样子,辛荷不依不饶地冷声道:“你叫我不要动手动脚,那你自己也没有做到。”

  霍瞿庭道:“你抓我抱我几次?我还没有用完次数。”

  辛荷简直怀疑他吃了什么伶牙俐齿的速效药,败下阵来,用力把头转向另一边,过了会儿,却又跟有病一样地有点想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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