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章 血观音36_怀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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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3章 血观音36

  黄昏之时,徐清圆和风若站在马厩外说着闲话。

  风若拿着一把刷子给马清洗,将鬃毛刷得油亮光泽。徐清圆倚着柱子,和他一起等晏倾。

  晏倾又去审那个陈光了。

  徐清圆望着风若,目光清莹:“你似乎很高兴?”

  风若:“有什么不高兴的?郎君已经答应我,很快就会跟我……”

  他忙藏住自己忍不住多说的话,迎着徐清圆狐疑的、若有所思的眼神,他理直气壮地改了话头:“郎君身体好很多了,这两日都不用吃药,也不吐血不头晕不难受,我自然高兴。”

  徐清圆望他片刻:“真是个傻子。”

  风若立即:“你说谁?”

  徐清圆:“我问你,他用餐可有多于往日,夜里可曾多睡一会儿?”

  风若狡辩道:“我们郎君觉少,一直以来都吃得不多,不然能那么瘦?”

  徐清圆靠着木柱,眼睛盯着客栈二楼的一扇窗,轻声说话:“那我再问你,他这两日是不是连轴转,所有的事情都要插手过问,比你离开前用心了很多?”

  风若想辩说这是因为郎君勤勉,可是这话到喉边,他说不出来。他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被徐清圆点出来——郎君以前也不懈怠公务,但确实没有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。

  风若低声:“所以呢?”

  徐清圆:“他就像在耗命,在拿性命赌机缘,在追时间,在烛火熄灭之前给所有人一个交代,解决完所有事。”

  风若怔忡。

  徐清圆目光终于落到风若脸上。

  她轻轻笑了一下:“他服用了‘浮生尽’第三丸药。因为一直没有好好养病,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住药效结束后的时光了。他觉得自己会死,在为此做安排。”

  风若浑身一震。

  他猛地扭头,看向徐清圆方才仰头盯着的那扇窗。那是给隔出来的审犯人的屋子,晏倾就在那里,只是他们看不到。

  他又扭头,脸色青白,盯着这位文弱纤细的女郎。

  他腮帮绷紧,全身僵硬,咬牙切齿:“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?”

  徐清圆目光轻软,低下睫毛,无论如何看,都羸弱窈窕,和旁的大家闺秀没什么区别。但是她低声说的话,让风若凝住神:“想不想救他呢?”

  风若不语。

  徐清圆抬起眼。

  风若看到她眼中映着一汪碧水。

  她这样的纤弱,这样的苍白,这样的胆怯。但在某些时候,她又这样一往无前,这样无所畏惧,这样不管不顾。柔弱与强硬之间拉着一条韧,近乎绝望、疯狂、可怕。

  徐清圆轻声:“我思来想去,这个世上,想救他,想他活下来的人,除了我,只有你。只有我们两个希望他好好的,我就只能拉着你,试图挽留他。”

  风若盯她许久,闭眼又睁眼。

  平日孩子气的郎君,这时候无所谓了:“好。”

  晏倾审问完陈光,下楼时仍在思考。他决定和云延联系,见一见李固——乔应风当年是不是真的死了,对这个案子很重要。

  “晏郎君。”

  黄昏光照在楼梯口,晏倾用袖挡光,听到徐清圆呼唤。他听到她的声音,面上无变化,体内血液只滚滚流淌,心跳加速。这已经是醒来后的常态,晏倾自己也无可奈何。

  他看向她,徐清圆和风若站在一起,她对他遥遥屈膝行礼,杏白衣裙被风吹拂,耳下明月珰拍打面颊,流离闪光。

  后院进出走动的卫士、客人都稀奇地偷偷注视二人。

  晏倾被看得脸热,他镇定着遥遥向她行了一礼,才向她的方向走过去。到了近前,低头对上她乌黑眼睛,晏倾低咳一声,伸手扶起她手臂:“何必与我这样客气?”

  他无奈道:“哪有妻子与夫君这样客气的?你这样调皮,旁人都要一直背后说我们了。”

  徐清圆抿唇一笑,他手托住她手臂,她反手便来挽住他手臂。他被挽的手臂垂在身畔僵了一下,却没回避。徐清圆心中便又伤感,又开怀。

  伤感于他恐是用珍惜最后一段时光的原因来面对她的亲近,开怀于他确实渐渐走出他的荒草园,封闭林。

  徐清圆微笑:“我只对晏郎君调皮呀。”

  风若在旁狂咳嗽。

  徐清圆赧然,硬着头皮当风若不存在,她仰头:“旁人说什么,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?我与晏郎君客气,不过是有求于晏郎君——我与风若聊天时,意识到身为妻子,我竟没有为郎君做过一餐一羹,实在失责。晏郎君从不说我,是郎君的大度;我却不能仗着晏郎君的宽容,整日忽视郎君。”

  晏倾睫毛微扬,略有些奇怪,或者说是稀奇。

  他又心中一动,想到了红袖添香之类的话本。咳咳,都是她以前逼他看的,他略翻了翻。

  晏倾含笑:“你想进灶房,想做膳食?我,虽然不是很擅长,但可以陪你。”

  他脑中开始搜刮各类专讲吃食的食谱之类书籍,徐清圆却摇头,嗔他一眼:“我不擅长此技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我怎么会自曝其短呢?”

  晏倾被她那一眼看得半边身微麻,心跳得更厉害。他停顿一会儿才听清她说了什么,心中浮起失望,低声:“夫妻之乐,难道取巧于技吗?”

  ——难道她不擅长的事,就永远不和他一起了吗?

  他的抱怨那么的轻微,连责备都很没力度,徐清圆便当做没听到。她说自己的真实目的:“虽然我不擅长烹饪做膳,但世上有别人擅长。我在外面街头一家糕点铺定了许多糕点,想和晏郎君一起品尝。”

  她期待地晃晃他手臂。

  晏倾说:“夜里吃糕点,会积食吧?”

  徐清圆一愕,呆呆看他。

  他目中浮起笑,伸手在她脸上轻轻点了一点,虽然快速收回手,却依然让徐清圆愣在原地。直到他将她拉走:“不过吃一点儿也无妨,我陪妹妹走一趟便是。”

  他交代风若不必跟着他们,风若敬佩地朝徐清圆点头:竟然真的轻轻松松就把郎君哄走了。

  而风若敬佩的徐清圆,被晏倾拉出客栈门槛才回过神:晏倾当着外人的面,用手碰她脸了啊。这是……调戏吗?

  是的吧。

  她禁不住抬手,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微热的脸颊。

  晏倾想徐清圆大约是累了,想与他放松一会儿。所以她才要与他一起去外面买糕点,再一路沿街闲逛,慢悠悠回客栈。

  这些日子,确实发生了太多事。

  二人取完糕点,返回客栈的路上,夜色渐浓,灯火初上。甘州夜间风大,冷彻,不像长安夜里那样繁华。他们沿着人流稀少的街头行走,月在高天,空气静宁。

  广袤苍天下,颇有一种人与天地隔离的孤寂感。但这种孤寂,因为有身边人陪伴,便显得温馨。

  他们看到街头收摊小贩那里,还有许多玉石观音像。很奇怪,玉石观音像在甘州应当卖的最好,这家摊贩怎么到了收摊,仍卖不出去?

  是否是韦浮这几日的严查,影响到了百姓的生活?

  二人对视一眼,徐清圆虽然千般万般不愿晏倾再操心此事,但她自己是十万分地上心。她只好与晏倾一同到小摊前,向小贩打听卖不出去的原因。

  小贩奇怪地看他们一眼:“马上就能见到最灵验的圣母观音了,谁还会多买几个玉石像回去占地方?这种小像就是有法力,肯定也比不上观音堂真正加持的。反正我明天开始,我也不卖这玉石观音像了,还是做点别的生意赚钱。”

  徐清圆:“什么叫‘见到最灵验的圣母观音’呢?”

  小贩看二人皆是神仙一样的好看人物,便耐心解释:“你们难道没有信奉圣母观音吗,连这个都不知道?观音堂说了,今年初雪时会带大家登玉延山,拜那已经雕刻了一半的圣母观音。那可是用整座山来雕出来的石像啊,观音堂说可灵验了!大家都去拜一拜……哎这还得抢位置呢,听说信仰越诚的,就越能登山登得早。听着都羡慕。”

  小贩懊恼:“都怪我平时供奉圣母观音没那么勤快,这种好事,我只能跟在后头了。”

  徐清圆和晏倾心中皆是一咯噔。

  晏倾揉额头,觉得头痛:“信仰是否虔诚,你们是如何判断的?”

  小贩天真道:“就天天拜啊!天天拜肯定虔诚啊……你们不是本地人,这都不知道?你们该不会是官府人,要欺负观音堂吧?”

  看这小贩开始生出警惕,开始仇视他们,徐清圆连忙否认:“怎会,我们也信圣母观音。只是这两日我与夫君生了病,没有出屋子,才不知道观音堂改了朝拜时间……”

  小贩警惕地什么都不说了。

  晏倾和徐清圆知道他们不信任官府,心中只有圣母观音和观音堂,对案子进展恐怕有阻碍。二人临走前,晏倾追问一句:“甘州百姓,都会去朝拜,对不对?”

  小贩:“你说呢?谁不信圣母观音啊。”

  晏倾和徐清圆互相看一眼,心事重重地离开小摊。

  到离那小摊远了,晏倾才低声:“观音堂突兀地改了朝拜时间,实在不对劲。我记得李固李将军说过,他们原定时间是明年年初,待玉延山上的圣母观音像彻底雕刻好了,才会让人去朝拜。而今山石像只雕了一半,就让人去……”

  徐清圆轻声:“我们的行动,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。某方面来说,这是一件好事,说明我们走在接近真相的正确道路上。问题是……我们虽不知道观音堂要做什么,但是他们做的事,我们都应该极力阻止。然而甘州百姓信奉观音堂,远远超过官府。连李将军都不敢和观音堂对着来,我们能怎么办?”

  晏倾沉默片刻。

  他最后道:“若实在劝不动,只能用武力镇压了。”

  徐清圆没吭气。

  她心中想的则是,武力镇压百姓,人手恐怕远远不够。即使求助李固……那位李将军,和他们是不是一条心呢?

  徐清圆笑:“好不容易出来散心,就不要想这些事了……咦,哥哥,那边好像有人在讲故事、说书,我们去看看。”

  她急于不去想观音案,看到前方有人围着一说书摊,便拉着晏倾过去。

  稀稀拉拉的百姓围着巷角一条长桌,说书先生拿着惊堂木坐在桌后,隔着距离听不清说书先生说些什么,只模糊听到声音抑扬顿挫,看到那先生情绪饱满。

  虽没几个人听,说书先生一见旧褂子在寒风中猎猎发抖,他仍说得认真。

  徐清圆轻轻一叹,想世间百姓活得都十分不易。她低头取荷包,拿几枚铜板要丢给那说书先生,冷不丁心里一咯噔,扭头和晏倾开玩笑:“甘州这地方能有什么好故事,这先生不会又要讲圣母观音如何如何慈悲,圣母观音和那西域维摩诘如何辩经吧?

  “这样的故事听得太多,我耳朵都要起茧了。”

  晏倾没回答她,清黑的眸子落在那说书先生身上。在晏倾专注地看着时,徐清圆听到了从说书先生口中迸出的“太子羡”三个字。

  徐清圆慢慢站直,依偎在晏倾身边。她仍觉得冷,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。他低头看她一眼,对她笑一笑,温柔地握紧袖下的女子柔荑。

  说书先生讲的这个故事,在其他地方常常听到,在甘州这样的地方,晏倾和徐清圆倒是第一次碰到。

  他说的是太子羡当年前来甘州,带领将士和百姓与南蛮开战,最终身葬甘州、战乱平息那段故事。

  这是一段英雄传奇的故事。

  只是甘州百姓不太喜欢听这样的故事——因为战祸发生在甘州,时间不过过去了六七年,谁家中没有几个死在战乱中的人?

  甘州百姓不喜欢歌颂太子羡,他们更喜欢歌颂在战乱中救苦救难的圣母观音,以及帮助百姓接济百姓的观音堂。

  太子羡确实闷死棺椁,可他是太子,这是他应该做的。他平息战火,恰恰说明了南蛮本来针对的就是他——只要太子羡死,南蛮就退兵。

  南蛮诚实地退了兵,家中死过人的甘州百姓,便少不得会想:如果太子羡死得更早一些,战争是不是就不会爆发,自己的亲人是不是就不会枉死?

  这三百六十州,这整片大魏国土,大部分州郡都歌颂太子羡的牺牲,只有甘州人民沉默。

  所以,这位说书先生说得这样卖力,却没收到几枚铜板,多么正常。

  “叮咣——”

  徐清圆出神间,听到清脆声音,她见晏倾伸手,素白的手递出几枚铜板,扔进了说书先生的碗中。

  因为几乎没有人给钱,大部分人一听说书先生讲的是谁都掉头就走,所以铜板落入破碗的声音,不光让徐清圆回神,还让说书先生也停了下来,惊愕看来。

  晏倾温和:“先生故事讲得这么好,为什么要选一个没人听的故事呢?不如讲讲圣母观音救世的事,更能得人心。”

  说书先生愣了半天,才摆出一副傲气,回答道:“人人都讲的故事,我再说,有什么新奇?我就是要讲太子羡的故事……连陛下都没有禁止民间传颂太子羡,你们不会要多管闲事吧?”

  晏倾睫毛微低,眼中笑了一笑:“他也配叫英雄?”

  说书先生:“以身赴死怎么就不是英雄?以自己的命换所有人的命怎么就不是英雄?甘州这里天天歌颂圣母观音……呃我当然不是说圣母观音不好,圣母观音也很了不起,可是最开始,明明是太子羡给大家换的生存机会啊!

  “要不是太子羡很了不起,南蛮为什么非要他死?就是怕他长大,怕他让南国变得很厉害,没办法实现南蛮西域王者的野心……我就觉得太子羡是英雄!”

  晏倾看他半晌而不语。

  这说书先生脾气上来,冷笑着挥这对夫妻离开:“你以为我是沽名钓誉之辈?随便你们怎么想,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!像你这样的文弱书生,必然不理解太子羡,你还是快快走开,不要影响我生意……”

  徐清圆和晏倾离开那说书先生有一段距离了,徐清圆回头,看到那穿着破旧衫子的先生仍在对着没几个人的路口讲他那故事。可惜他声嘶力竭,旁人也扭头就走。

  但是……

  徐清圆想,为他人点灯、孤身走入黑暗的人,是不是也有人会带着那光回来,照亮他的黑暗呢?

  晏倾开口:“妹妹怎么不说话?在想什么?”

  徐清圆喃喃:“在想太子羡。”

  零星烛火摇落,视线中已经能看到客栈的轮廓。晏倾静了一会儿,才问:“为什么要想太子羡呢?”

  他语气何其平静。

  他是多么的不在意,多么的冷静,多么的强忍,才将所有情绪压下去?而正因为他一贯的冷漠态度,才让徐清圆一直没有认出他是谁。

  徐清圆扣着他手臂的手微紧。

  她没有说话。

  他也没有再问。

  到客栈前,即将进门时,徐清圆拉住了他。他转过身面对她,以为她有什么要求,但是她仰脸,只是和他回到了先前的话题:“清雨哥哥,对不起。”

  晏倾:“嗯?”

  她望进他静黑如渊的眼底:“也许太子羡是个好人,但我之前……是我一定要他当恶人的。”

  晏倾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了。

  他目光躲闪开,说:“不必说了。”

  徐清圆拉住他手腕,水波潋滟的眼睛仍盯着他,她坚持:“我知道我爹是为了救他,才推我入火海。我知道我爹带我去甘州,都是想救他。我娘之前在战场生死不知,我爹战后只能带着我隐居,大魏新朝初建后皇帝陛下一直想要我爹出山,可我爹拒绝。我爹连云州都不出,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太子羡,对不起他最喜欢的学生。

  “我爹一直愧疚于自己没有救下太子羡,愧疚得……放弃了他想培养我、想带我走遍万水千山的想法。他变得消极低迷,我家变成这样,都是因为太子羡。我爹曾想让我替太子羡死,我是他女儿,他亲生女儿,我凭什么为一个素昧生平的人牺牲呢,所以我爹又后悔了,他舍不得我……”

  她眼中水光点点。

  晏倾垂下眼,避开目光,他隐忍的、声音沙哑的:“我说,不必再说。”

  他甩开她的手要走,他不想听这些,徐清圆抓住他手不放。他不忍心对她用暴力,便要被她强拉着,听她说完这些:“我不能怨恨我爹,不能怪我娘。我讨厌我爹,讨厌我娘,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,我不能恨他们,我只能去恨太子羡……去恨一个其实很无辜的人。

  “我必须去恨太子羡。哥哥,你懂么?”

  她声音带了哽咽。

  他侧着脸、避开目光不想看她,而她难过十分,握着他的手微微发颤:“可是这是不对的。我心里明白这不对,但是在……之前,我没有别的发泄口。”

  她喃喃自语:“太子羡必须面目可憎,必须言行不一,必须沽名钓誉,必须是一个恶人。”

  可她想到的却是少年读书时,隔着屏风的那位清薄如雪一样、安静地陪伴她的少年。

  她想到的,是梦中少年第一次露出真容,第一次对她微笑,第一次和她说话。

  徐清圆低喃:“他若是恶人,我才可以恨他。他若是好人,我……我好委屈。”

  一直抗拒的晏倾身子僵硬间,终于回了头,他被夜间风霜沾上尘埃的睫毛抬起,乌清的眼睛看向她。她眼中波光粼粼,像星星坠入湖泊,那水要从眼中流下,挂在腮畔上。

  夜格外宁静,防风灯笼呼呼地在廊下被吹刮。

  晏倾恍恍惚惚地伸手,到她眼下,轻轻抚摸。他低声问她,声音沙沙的,如同好奇,如同蛊惑:“委屈什么?”

  徐清圆:“我不知道是要为我委屈,还是要为他委屈。”

  灯笼光阴下的黑暗扑朔一瞬,像流火飞舞。

  她被晏倾拥入怀中。

  她听到他如鼓擂的心跳,感受到他压抑的滚烫的呼吸。他耐不住一样抱紧她,抬起袖子挡住她半张脸,挡住灯笼下的光。

  压抑到极致,沉闷到极致,客栈门口,他捂住她脸,低头亲上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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