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山狼7(他落荒而逃心中生乱又...)_怀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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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山狼7(他落荒而逃心中生乱又...)

  细草茸茸,夏日热气蒸腾。

  宰相府中后园通轩处,年少女郎领着侍女娉娉袅袅走出。衣白罗,系绿裙,颜色姣好,未语先笑。

  林雨若这位宰相府中的女郎甫一登场,便如同驱走烈日炎炎般,带了清凉风徐徐。

  林雨若打量了韦浮一眼,似有羞意。她向韦浮见礼,又对着林承娇俏而笑:“爹,我听说你在后园议事,想着必然酷热,就带了甘瓜和冰来找你们。爹,你们要不要停下议事,先清清心呢?”

  韦浮注意到,林雨若说话时,宰相那肃然无比的面容都带了几分慈爱,眼里有了笑意。

  林承却仍板着脸:“若若,不要没有礼貌。这是我新收的弟子,你叫声‘师兄’吧。江河,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。”

  韦浮躬身行礼,林雨若红着脸避让,还了礼数,娇娇唤一声“师兄”。

  林雨若乌黑的眼珠子好奇地偷觑韦浮:爹爹位高权重,庶务繁忙,近年早就不收弟子了。这位韦家儿郎,她早已听爹说了很多次。如今初见,只见郎君长身玉立,青衫落拓,眉目温秀。

  这样温润如玉的风貌,不愧是还没进长安,就被誉为“双璧”之一了。

  只是可惜“双璧”中的另一位晏郎君,从不参与长安儿女们私下的宴饮聚会,整日不是在查案子、就是在即将查案中。何况那位晏郎君与自己爹似乎没什么交情,林雨若便不怎么能见到那位晏郎君了。

  林雨若心中想这些时,韦浮一边垂着眼、唇角噙笑,跟随宰相一同前往凉亭吃瓜避暑,一边也觑了这位女郎好几眼。

  他在心中算了算这位女郎的年龄,唇角笑意便更深了几分。

  人人家中有糊涂账,宰相家中的风流债更是复杂有趣。

  韦浮听闻,早年的时候,林承只是大家族中一个不出名的庶子,娶妻生子,不为人在意。后来林承遇到了当今陛下,年轻时候的暮烈,二人志同道合,一见如故。

  林承这位妙人,前妻死后,马不停蹄地与当年的世家郎君暮烈订了婚约。二人约定,暮烈娶林承的妹妹,林承娶暮烈的妹妹。两人结成亲家,之后建国开国,情谊皆非他人能比。

  如今皇后早已仙逝了,嫁于林宰相的皇帝之妹,长陵公主还依然活得好好的。长陵公主为林承生下了这位漂亮的小女郎林雨若后,伤了身子,再不能生产。

  多年后,眼看膝下无儿,林承寻回了早年走失的长子林斯年。

  林斯年是怎么想的,宰相好像从来没关注过。

  林雨若哪里知道这位面容噙笑、文雅无双的佳郎君在心里腹诽他们家,她笑盈盈地让阿爹和韦浮坐下,给两位端冰续果。井井有条,不愧是大家出身。

  林雨若左右张望:“咦,兄长怎么不在呢?爹,你们商议政务不找兄长吗?”

  提起林斯年,林承面色就不太好。

  只因林斯年回来长安半年,没有做一件让他称道的事,反而到处败坏宰相的名声。

  林承冷冷道:“他懂什么政务?之前在梁园事里,他吓破了胆,回来后就生病了。我正好把他关起来,让他好好反思,谁都别理他!”

  林雨若一惊,蹙眉不赞同:“兄长这次又没犯什么错,为什么也要关他?阿爹,你对兄长太凶了。”

  林承不搭理。

  林雨若突发奇想:“我给兄长送冰去吧,顺便告诉兄长,阿爹对他的禁闭已经解除了。”

  林承:“没有解除!”

  林雨若小小扮个鬼脸,俏皮可爱:“不管,就是解除了。我就要这么告诉兄长去。”

  她说着便转身,招呼侍女一同离开。临去前,她回头,轻轻望了韦浮一眼。

  正逢韦浮盯着她,四目一对,林雨若一惊,匆忙而逃。

  她听到午后热风中,韦浮和自己爹说话时那种不紧不慢的调子:“老师,晏倾行事,既然我们不知道他会走到哪一步,不如静观其变。他去查徐大儒失踪之事,若真让他找到徐大儒,大儒归顺我朝,也是一件善事。”

  林承叹气:“我虽然从未与徐固见过面,但也听说过他学识渊博。他若能放下旧朝新朝的成见,来为我大魏做事,我又何必多事。对了,你可有见过徐固那个女儿?她是什么人……”

  林雨若去找自己兄长的时候,林斯年早已离开后园,回到了自己屋舍中。

  林承对他的禁闭令对他毫无影响,他只是意兴阑珊,懒得理会他人,只好回来自己地盘。他在自己地盘中盘腿坐于长榻,后腰靠着粉墙,手中拿着一匕首,低头认真地雕刻一个玉石小像。

  手中的玉石像玉带飞扬,锦罗生皱。却不是那类风流风情像,而是端庄慈善人。

  而林斯年正在雕刻玉石像的脸:大幅长巾拢肩,女子眼眸半阖,眉眼清润婉约,唇角带一丝笑……

  一个似笑非笑的阴冷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:“这是雕的玉石观音像?”

  林斯年手中匕首一抖,差点将玉石划坏。他掩不住自己眼中的戾气,向自己屋舍中那个坐着一人的角落看去。

  穿着斗篷的高大男人眉目深邃,坐姿大马金刀,随意又有力道。他手指上戴着好几颗珠玉翡翠戒指,晃一晃手指,满目熠熠。他丝毫不在意林斯年的态度,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林斯年雕刻的玉石像。

  高大男人啧啧:“玉石观音像,雕的好像是那个徐清圆的脸吧?怎么,你喜欢她?嗯,眼光不错。

  “不过把美人雕成观音像的,我倒是第一次见到。”

  这个人喋喋不休,对林斯年的玉石像评价来去,真让人厌烦。林斯年将自己的观音像一收,回过头沉声:“你到底什么时候走?”

  待在他屋中、霸占他地盘的男人,是从积善寺逃走、从梁园失踪的那个叫“阿云”的人。阿云在梁园扮演哑巴姑娘,在林斯年这里不掩饰本性,说起话来吊儿郎当,声调奇怪抑扬顿挫,但不可否认,他确实会说话。

  阿云冲着林斯年笑:“我在这里等着看戏啊,戏不是还没开幕么——林宰相什么时候能知道诱拐冯亦珠私奔的人,是他的宝贝儿子呢?又什么时候能知道他宝贝儿子这么做,就是为了毁他声誉,再次给宰相找麻烦呢?

  “我很久没看到这么恨自己爹、不遗余力要给自己爹惹事的人了。太过好奇,当然想围观。”

  阿云再次瞥眼林斯年藏起观音像的袖口,饶有趣味:“尤其是这个人还喜欢徐固的女儿,林宰相恐怕更加头疼了……”

  话没说完,掌风已至。

  阿云上半身不动,双腿抬起踹出,对上林斯年袭来的掌风。林斯年再出一招击胸,阿云身子微微一斜,手勾成鹰爪,向林斯年抓去。阿云魁梧,林斯年凶悍,这二人在狭窄室内,打得你来我往,却一点没离开阿云所坐的角落。

  直到敲门声响起。

  林雨若乖乖巧巧:“阿兄,我给你送冰和甘瓜,避暑……”

  林斯年声音阴冷:“滚!”

  门外的少女被吓了一跳,却好像早已习惯他的冷脸。林雨若并不走,而是在门外小声劝:“阿兄,我知道你心情不好,但是爹已经解除你的禁闭了。阿兄前两天生了病,我很挂念……“

  林斯年一字一句地打断:“我说,滚!”

  林雨若停顿了一下,小声:“好吧,但是瓜和冰放在外面了,你记得吃。我还给阿兄拿了些药,不知道阿兄什么病,只好都拿了些……”

  好不容易,那絮絮叨叨的女郎一步三回头、依依不舍地离开。

  林斯年站在木窗前,看到林雨若边走,边回头望来。侍女愤愤不平地劝她不要再来了,她仍轻轻摇头。她目清神明,眼中皆是对自己唯一兄长的期盼与好奇,以及想要依赖的心。

  即使她兄长与他同父异母。

  阿云站在林斯年身后笑:“好一个深闺里养得极好的女郎,可见宰相平时宠爱呵护之心。却和对你完全不同啊。”

  阿云低声笑:“没有儿子了,想起你来了;平时他可只关心林雨若。不用否认,林斯年,你厌恶林雨若,嫉妒林雨若。从你的眼睛里,我已经看出,你恨不得这个妹妹消失。”

  阿云诱惑他:“那么,与我做笔交易如何?”

  林斯年回头,看他藏在阴影中的脸,慢悠悠:“又要做什么交易?”

  ——之前在积善寺,他诱拐冯亦珠之事,被阿云撞破。阿云带着包袱逃出积善寺。二人各自都不是什么好人,便互为对方隐瞒。满长安寻找阿云的人,恐怕想不到,阿云藏身在宰相府中。

  但是阿云不可能一辈子藏在这里。

  如今,阿云便带着恶意提出建议:“朝廷发出天字第一号的海捕文书捉拿我归案,但我不能被他们抓到。我这些日子也看了看,长安城进出戒卫森严,我根本不可能出去。

  “不如林郎君帮个忙,给我个机会,让我绑架了你妹妹,挟持你妹妹出城?宰相府中女郎的性命,那些守城门的,总得顾忌吧。”

  林斯年眯了眼。

  他起了兴趣,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。他很好奇:“出了城之后,林雨若会如何?”

  阿云笑问他:“你希望她如何?是死是奸,是生不如死还是好死不如赖活,你可以给个建议。”

  林斯年眯着的眼睛中,寒光凛冽,如同针尖见于日光。

  在这一瞬间,他忘记了自己对徐清圆爱而不得、百思不得其解的梦境的怀疑,去算计他那个无辜的妹妹。

  这都是报应。

  他心里这么告诉自己——

  他若不把宰相府搅得鸡犬不宁,他若不让宰相生不如死,枉费他千里迢迢,回来长安当这什么贵族郎君。

  这个时候,长安城中尚是平静,西域之地的战火已经烧得遍地都是。

  南蛮军在找一个人,军马所到之处,烧杀抢掠,寸草不生。西域百姓们流离颠沛,本已寻常,近些日子,却过得更加苦不堪言。

  南蛮是西域之王,平时即使有小战却不会这么大张旗鼓。他们的大动作,让大魏边境都为之警惕,开始布马布兵。然而南蛮只是要找到一个人——

  一个被他们关押了整整五年、最近逃走的人。

  一个他们原本打算当做礼物送给大魏、当做两国建交礼物的人。

  在西域这片潦草荒芜之地,躲避了又一场战争,走过又一个死尸遍地的村落,徐固带着遍体鳞伤的卫清无,躲进了一断壁残垣后的村落小屋。

  卫清无精疲力尽,重复不断的战斗消耗她的体力。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同行者如同累赘一样,可是冥冥中,她并不愿将这人抛弃。

  何况这人告诉她,她叫卫清无。

  虽然更多的,这人并不说。

  找到这处可以避风的破屋,卫清无倒地就睡。她早已习惯颠沛流离、朝不保夕的生活,对周围一切变化,除却危机,并不在意。

  徐固站在瓦砾间低头看她,目光平静,却宛如静静流淌的长河,哀意些许。

  在他对自己这位早已和离的妻子的了解中,卫清无热爱战斗,擅长战斗。她当了大将军后变得格外忙碌,格外兴奋。她顾不上他,顾不上女儿,她整日在外练兵打仗。

  他以为这是她喜欢做的事。便颇多怨意,也尽量掩藏。

  可是为什么,有朝一日,她被她自己喜欢的事情,折磨成了这样?若是所爱成了毁灭缘由,她是否后悔当初选择这一条路?

  徐固不知道这个答案。

  失忆的卫清无也无法告诉他答案。

  然而徐固回头,看着破屋漏窗泄入的点点星光,他却不能像卫清无一样什么也不考虑,一点不为明天着想。

  南蛮人为了找到她,掀起战争,会越来越不可收拾。

  若是找到她,她会被当做凌一个玩物送给大魏,堂堂女将军倥偬一生,换来潦草结局;可若是找不到她,西域众人受苦。徐固站在这个分叉口,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此时此刻,星光烂烂,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,想到了那个总和他吵嘴、在外人面前又很温婉懂事的小露珠儿。

  他的露珠儿,玉雪玲珑,那么乖那么可爱,是他从小一个人养大的。男子养护女儿的不易不必赘述,他呵护她那么多年,却总是一次次抛弃她,留她独自站在悬崖岔口,独自面对世间魍魉。

  可这就是人生。

  人生本就这样无奈,只有不断地向前走,才有无限可能。

  相信他的露珠儿,承他将近二十年呕心沥血的教诲,足以捱过这漫漫长夜,等待他的归来。

  想到这里,徐固从自己随身的包袱中取出纸笔,随便就着地上一木板,就着星光,开始思索着写字。

  卫清无一夜醒来,揉着惺忪眼睛,看到那个儒雅无比的书生坐在靠着窗的地方,还在写什么。

  她看了半天,说:“那里冷。”

  徐固抬头,看了她一眼。

  他对她笑了一笑,淡漠,无情,又有点无奈。

  他走过来,将自己连夜写好的书叠好,交给她。她茫然地接过,徐固蹲在她面前看着她,伸手将她头发上的枯草别开。

  她警惕地看他一眼。

  徐固叹口气:“事到如今,我也不知你是真失忆,还是因不想认我而假失忆。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。我早已习惯跟在你后面,为你收拾这些烂摊子。

  “清无,这信你贴身藏好。我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写得很清楚,若是遇到大魏军马,你被拿下了,你就将信承出,把自己的身份告知。这是最无奈的一步棋,我自然也希望像你这样不凡的女将军,不会走到需要别人怜悯你的那一步。

  “这些年,你被南蛮人关着,吃了不少苦。好不容易逃出来,自然不愿意再回去了。可是我们逃不掉,西域是南蛮兵马的天下,南蛮又要准备和大魏建交,你我这样的小人物夹在其中,注定是会被牺牲的棋子。不如以棋换棋。

  “你是天下闻名的女将军,可是我也不差,我也没有配不上你多少。你好好躲起来,我出去见那些南蛮人。南蛮王必是需要我的,我困于南蛮,总比你困在那里好。不必着急,听我说完……我毕竟是文人,南蛮对付我的手段,必然和你不同。我在那里,总有脱困机会。

  “若你有缘见到露珠儿……”

  他沉默了一下,笑了笑:“算了,你这般模样,还是不必见露珠儿,不要吓到她了。你便在这里好好养伤,如果记忆恢复了……到那时候,也许你就知道你本来想做什么了。”

  他交代这些,絮絮叨叨,如数家珍。

  卫清无竟也很认真地听着,就好像以前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光。她再桀骜不驯,也每每认真听他说话。

  这样的熟悉感,有时候迷惑人,有时候让人伤感。

  徐固说完这些,最后看了她一眼。他还想再说话,却想起实在没什么好说。他便笑了一笑,起身背起自己的包袱,向屋外的阳光中走去。

  卫清无心中突然一空。

  她喊道:“喂……”

  徐固回头,站在阳光下,面容已经看不清。

  卫清无迎着阳光,并不眨眼,她再一次问出这些天里问过无数次的话:“你到底是谁?我认识你吗?我们以前是朋友吗?你为什么帮我救我?”

  徐固淡声:“你若是想不起来,便不必知道。”

  卫清无怔忡,低下头。

  她再次抬起头时,目光沉静坚定,道:“好,你帮我一次,但你不必害怕。等我养好伤,我会去南蛮人那里救你。”

  徐固回答:“不必救我,以我的身份,我并不会出事。若你想不起我是谁,我们并无再见的必要。”

  这样的潦草利落,激起陌生人之间的感动,也荡起旧事的一点涟漪。

  卫清无捂住头,闷闷躲在里面,咬紧牙关闭上眼。

  在蜀州地段,晏倾正坐于茶楼二楼,一边喝茶,一边写字。

  他所在的茶楼,正对着县令府衙。大魏地方间的疑难问题,都会寻县令解决。一对夫妻相搀扶着走出县令府,喜极而泣。

  一会儿,这对夫妻上了茶楼,对着晏倾便磕头:“多谢郎君帮我们写状子!县令把那地的名额划去了,我们不必多交税了。今年不会饿死了。”

  晏倾温和颔首,问他们日后打算。若是不上山做匪,不入娼门,可还有其他活路?

  夫妻俩也没什么好说,只茫然说会当佃农,给世家豪门种地。

  晏倾不多说什么,让旁边属下将自己写好的一封信给出。若是自己走后县令改口,自可拿着信登门再访。

  夫妻中的妻子感恩连连,丈夫却有些头脑:“我们上门找谁?”

  晏倾:“找州刺史。州刺史是蜀州最大长官,你们的县令也听他的。我写了密信留给你们,州刺史见到信,便会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  丈夫茫然:“州刺史……您是比州刺史还大的官?”

  晏倾摇摇头,只说:“不过是京官清闲,人人想入京罢了。大理寺是刑狱之首,没人想被大理寺查。这世间谁身上没有一两遭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,能不惹到大理寺,自然不惹。”

  他们说话间,晏倾看到风若从窗口翻进来。

  夫妻俩被这身手极好的侍卫吓一跳,见晏郎君还有事情忙,便拘束告退。而晏倾仍坐在这里写信,他暂时充当师爷,帮那些告状无门的百姓写状子。

  正对着县令府的门衙,百姓们排起长队,县令办案格外积极。

  风若探头观察一番,啧啧道:“我看这县令巴结你呢。”

  晏倾冷静无比:“无非是我坐在这里,方便他们监督。为了防止我离开,不如我就在他们眼皮下。即使给他们找些事,他们的心起码放到了肚子里。”

  风若叹口气,知道按照蜀州对他们的严防,晏倾想偷偷离开都很难。

  这才不得不和风若分头行动。

  风若小声告诉晏倾:“我偷偷出西域了,只打探到南蛮国最近到处抓人,这两天又不抓了,好像是他们找到人了。不如我让‘上华天’帮你注意着,看南蛮他们搞什么?”

  正如宋明河死之前说的那样,“上华天”身处西域地段,旧朝大臣子民藏身其中。只是宋明河撒谎太多,“上华天”又神龙不见首尾,大魏并没有查出什么。

  晏倾轻轻点了一下头。

  这时,有个下属急匆匆上楼,递来一封信:“郎君,快马加鞭,从长安传来的邸报!”

  每月时间,长安中枢会向各方地方州府发出邸报,告知州府一月内的朝政大事走向,陛下圣意,宰相新政。这样的邸报面对全国,不光蜀州的官员们会看到,晏倾离了京,自然也有人专门给他送邸报。

  晏倾打开信纸,邸报上的两则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:

  第一件事,南蛮之前答应给大魏一个人当见面礼,最近弄丢了那个人,南蛮人说愿意用其他礼物代替那个人,大魏自始至终不知道那个曾被南蛮当做礼物的人是谁。

  第二件事,南蛮使臣团已离开西域,准备从敦煌、甘州进入大魏,和大魏正式建交。大魏中枢让天下州府做好准备,在缔造两国和平之际,其他事皆可放一放,莫让使臣看笑话。

  晏倾陷入沉思。

  风若见他看信看了半天:“怎么,这个消息很重要?”

  晏倾:“只是一些事情,有了些头绪……先不提了。宋明河的手下,一直没联络上吗?”

  晏倾在蜀州处处受制,除了此地官官相护,还因为他失去了对蜀州信息的采集。在宋明河死之前,这事是宋明河负责的。宋明河在蜀州管着一个叫“小锦里”的地方,和关外的“上华天”遥遥相对,本来应当为太子羡提供信息。

  宋明河背叛后,“小锦里”的联络人跟着失踪了。

  风若小声:“之前那个‘小锦里’的当家人,在宋明河一死,恐怕是畏惧太子羡的报复,当夜就服毒自尽了。”

  晏倾睫毛颤了下,意外无比。

  因太子羡对外的名声一贯和气有佳,从未有人说过太子羡严肃一类的话。宋明河一死,竟有人畏罪自尽?

  蜀州这地方,实在太过有趣。

  风若则开始骂那个宋明河,如何给自己郎君找麻烦。如果不是宋明河这么折腾,太子羡身份也不会浮现在世人眼皮下,郎君也不用做事束手束脚。

  宋明河早就对郎君十分不满,多少事都要郎君替他兜着,却是一知道郎君身体不好,宋明河就要背叛,简直白眼狼。

  晏倾闭了下眼,轻声:“风若,在我还未失势之前,我曾喜欢看灯。有一年,举办了一场极大的灯会,灯会中有一台两人高的栀子灯,辉煌风光,出尽风头。说是有人敬仰,亲自所制。”

  风若“啊”一声,很迷茫。

 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失势前的太子羡,他遇到的一开始就是伤痕累累的晏倾。他不知道太子羡曾有过怎样的过去。

  晏倾此时告诉风若:“送我灯的那个人,也叫宋明河。”

  风若怔立原地,心中荒唐酸涩感让他心头堵上。

  世事反复,人情冷暖,今非昔比。可他若已然无言以对,身处风暴之中的晏倾,又一直在承受着些什么?

  风若好像懂了很多,他慢慢转移话题:“那咱们还在蜀州查吗?”

  晏倾回答:“不查了,徐固之事,暂告一段。我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,一时间还无法理清头绪……是不是到了六月了?我们该回长安了。”

  风若:“到了六月,该回长安了?”

  晏倾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风若忽然想到,六月中,是南国皇帝皇后赴死之日。

  晏倾当然会回去长安城,至少在那一日,他不会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外,让生者死者都牵挂于他。

  而想到回长安,晏倾不觉想到了当日马车中那个女郎。

  她闭着眼睛,隔着一方帕子,他手背抵在她眉心。

  后来马车疾晃,他怕唐突她,移开手时,手中帕子掉落。而他见她坐得摇晃要倒,不由伸出手扶她,于是那只本来就没有离开多远的手,手指轻扣,没有手帕的相挡,抵在了她眉心。

  而她抬起眼,乌眸看他。

  相触手背上激起在一碰到人的肌肤就不由自主产生的幻觉刺痛,另一种无谓的悸动让他觉得那种刺痛也好像可以忍受。

  但是那一刻的感觉该如何诉说——

  平地惊雷,霹雳惊弦。

  他手抵于她眉心的刹那,心间开始产生堕入云端的感觉。

  可那是不应该的。

  他落荒而逃,心中生乱,又复何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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